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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制作的历史,也是人类的历史
在近日举办的思南读书会上,上海大学副教授郭亮与读者一起分享了那些地图背后的故事,通过探讨地图制作的历史来考察人类的历史。“地图曾是精美的艺术品和昂贵的奢侈品,它的历史几乎就是人类的历史。几千年来,人类以非常多元的模式来绘制地图、展现和认知地图,并用于各种各样的目的,它既是国家与权力的象征,也是一个看得见风景的世界和智慧的宝库。”
地图制作
►地图使我们连接在一起
考古学家认为,在文字尚未出现时,地图就已进入人类的视野。
在古希腊、古巴比伦等地方,都发现过类似地图的东西。从远古的历史一直发展到今天,地图发生了许多变化。那么,是什么因素决定了地图的发展?这些发展是否和人类的生活有密切联系?
我是新上海人,今天我就以上海为例来说一说。我给大家展示的是一张晚清时期上海地图。这张地图所采用的不是中国地图的传统模式,中国人不以这样的方式来描绘地图。它所采用的模式是一种西方人在十七、十八世纪经常使用的美化手段,其表现符合西方人的审美习惯。
在这张上海地图上,不仅有精确的地图测绘,还有当时上海市各个地方的局部景色,如塔、寺庙、码头等等。这些景色的描绘,对今天来说都是珍贵的档案。
在十七世纪的欧洲,有很多艺术家协助科学家进行测绘工作,一张地图有两个人完成。为什么这样?因为,地图不但要精确,还要美观。如果这张地图不好看,是没有市场的。而且,那时候的欧洲人不把地图和艺术分开来看,认为两者是一回事。
可以说,地图使我们连接在一起,并且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发生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今天,我们对地图的依赖也越来越多。比如,我们手机里会存着《上海轨道交通网络示意图》,经常会翻阅。而且,这张大家都在使用的地图,还在不断延伸着、变化着。
我举这些例子,是想说明一点———地图的历史也是我们人类的历史,它和我们每天发生的事都有着密切关系。
►一个看得见风景的世界
在一段时间里,人们的办公室里很流行挂一张世界地图。这种精确而规范的世界地图,往往只是一个告诉你方位的工具,看它你不太会觉得有美感。
但追溯过去,地图也曾经是精美的艺术品和昂贵的奢侈品。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地图的历史几乎就是人类自身的历史。几千年来,人类以非常多元的模式来描绘世界、展现和认知地图,并用于各种各样的目的,它既是国家与权力的象征,也是一个看得见风景的世界和智慧的宝库。
比如,最早的地图出现在希腊,在这个地图上方有一个石刻,其下方有八个标志,分别代表了当地人所敬畏的八个神灵。
埃及人的地图很有意思,他们的地图是一种叙事地图,带有讲述一个灵魂离开现实世界,回到归宿一路所经历的事物这样一种叙事功能。
有一句话叫“条条大路通罗马”。那么,当时的罗马为什么修那么多路?用于行政管理。罗马当时的领土大概有720多万平方公里,横跨欧亚非,幅员辽阔,这就需要有很多人忙于政府公文的传递。因此,地图就是当时罗马一个政府管理的工具,它非常高效,也非常直观。
到了东罗马帝国,还出现过用不同颜色的石头拼接起来的地图,这在今天看来简直就是一个艺术品。
基督教时代的地图把世界的构成简化了,我看到当时一张世界地图里,上面是亚洲,下面是欧洲。为什么亚洲在上面?这跟《圣经》有关,《圣经》说伊甸园在东方。所以,亚洲就有了这样一个独特的地位。
中国人是什么时候知道世界地图的?明朝末年。明朝以前,中国人认为中国就是天下。中国历代朝廷都有部门专门负责描绘和整理地图,这个传统到了明末清初被打破。一开始,中国人对于西方地图比较排斥。以儒家学术作为经典的地学理论,很难接受西方人的测绘,和通过经度和纬度来客观地描绘世界的投影方式。当时的西方传教士为了传教方便,便要博得中国人的好感,就在画世界地图的时候,把中国的位置人为地向东移动了,这使得看起来中国居于世界的中心。所以,这个地图并不是客观的。
►成为知识的“集合体”
艺术史家阿尔珀斯所说:“在十七世纪荷兰的世俗知识与绘画之间,地图即绘画无疑是正确的,可能在别的时期或地方不会具有这样地图和绘画之间的巧合。巧合体现在墙壁上那些起到装饰作用的地图之中,在肖像画、风俗和静物画中经常出现的地图制作,以及在印刷出版商、雕刻师、制图师和其他绘图者复杂的商业关系之间。”地图的制作以及背后的因素,往往被隐藏在历史长河中。
为什么不同时代的地图会具有很不同的面貌?
在十七世纪,地图越来越成为一个知识的“集合体”,因为绘制精美的地图往往包含了地理、艺术和历史的复合知识,像是一部百科全书。十七世纪的荷兰作为世界制图最高水平的国家绘制了大量精美的航海图、大幅壁挂图、区域地图和世界地图,完美诠释了地图本身所具有的深刻内涵和无与伦比的美感。由于欧洲古代地图制作者往往是由学者、艺术家、手工艺人和科学家等这样的社会群体构成,这使得地图以多元的面貌出现。
无论是欧洲与中国古代,地图始终受到社会精英阶层的关注,他们既是地图的使用者、鉴赏与收藏者,同时也参与地图的绘制。文艺复兴时期以及十七世纪时艺术家画地图是个普遍现象,一个著名例子就是达·芬奇绘制地图。
达·芬奇被收藏至今的几十幅画作中,有9幅和地图直接相关。专家发现,作为一名艺术家,他画出来的地图和专业制图师的没有区别,非常精确。
►两股积极的力量
对十七世纪的制图来说,科学与艺术是两股积极的力量。
例如,西方传教士初至中国时,正是凭借科学之力打开了传教的局面。就像前面提到的,传教士在学习中国文化的同时,有关地图的绘制也在参照中国的地图传统,即在绘制世界地图的时候,把中国的位置人为地向东移动了,使得看起来中国居于世界的中心。在晚明的地图绘制中,传教士和明朝的精英们在地图的尺幅空间中,展现出了他们优雅的策略和对地图图像的传奇演绎。
另一方面,传教士在传教时意外发现晚明士人热衷于了解欧洲的《世界地图》,这也带动了中国与西方地图绘制的交流。传教士们可以参考中国的方法来绘制世界地图,而中国的学者们也可以将目光更多地投向域外的广阔世界。
另外,地图的艺术风格是一个有趣且复杂的话题,并且这一领域还不被人们深入了解。地图史是否对应艺术史的发展,尤其是艺术家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了地图的图示,都需要更进一步的研究,对它们的探讨也许会重新定义科学与艺术对人类文化的改变,以及这些因素所起到的具体作用。例如,关于古代中国地图,人们只是粗略地知晓画家们、尤其是山水画家可能参与了古代地图的绘制,但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对制图起到影响,由于史料的缺乏,仍不甚明确。
►从未停止过视觉面貌的变化
我们已经明确的是,在欧洲从文艺复兴时期到十七世纪就有为数众多的艺术家,直接对地图制图产生影响。这表现为,欧洲地图十分重视它的装饰性和绘画表现。
例如,在阿姆斯特丹,铜版画家们的另一项主要工作就是地图的刻绘。在画面的呈现方式上,画家们发挥出他们的才智,使地图变得生动、立体和不落俗套。另一方面,科学对艺术的滋养体现在透视学、几何学和投影测量术上,这些不仅是文艺复兴以来造型艺术的法宝,同时也是欧洲制图的基石。
地图也成为画家们用来表达想象力、神话和象征的一个乐园。在面对自然景观之时,制图家和艺术家取得了共识,十七世纪的欣赏习惯没有像现代人一样,把作为“艺术”的绘画与作为“知识”的地图区别开来。在这一历史时期中,地图和绘画一样都能够记录地理环境,而这样的方式在十九世纪以后就越来越少。正是艺术家广泛的参与制图,为地图的面貌加上了唯美的注脚。这使我们在几百年以后,可以再看到一个五彩斑斓的地图世界,而不是纯实用地图的那种无味视觉体验。
今天,人们对地图的观看,可以从太空中、在手机和电脑上进行,这是时代对地图观看模式的再次演绎。甚至,今天的人类已经开始不惦记画地球,追逐着其他星球的绘制。我现在所展示的这张图,是人们通过不同的色彩,反映出水星的温度和高度。探索太空将是未来人类更加有挑战性的工作,所以,这样的绘制将会有更多。
尽管,地图从未停止过视觉面貌的变化,但地图的图绘人文之趣却是不可割舍的。正如我常常觉得,在游历于地理经纬之时,我们也观赏了这些美丽的地图与绘画。这是一段令人着迷的历史,简短的评述无法涵盖那些引人入胜的地图故事,它们像一个个地图坐标一样,将读者引向未知而有趣的领域。